就在蘇琳得意忘形之際，展昭低沈的嗓音自身後傳來，語調平緩冰冷：“想不到蘇姑娘竟如此會做生意，令展某很是意外！”

翠鳴白了臉，不敢看展昭，只局促地看著蘇琳。蘇琳的笑容凝在臉上，僵著身子緩緩回頭。一身大紅官服的展昭不知何時立在她身後五步開外，一臉怒色，邊上還有個氣得滿臉通紅的賈如玉。心知此事無論如何都藏不住，也圓不過去，仍不死心地扯著僵硬的笑容迎上去：“展大人，你今天不是休息嗎？”。

秋日裏風大，畫像被風吹得颯颯作響，那顛倒眾生的笑臉也被扯得變形。如同展昭此刻的心情一般，五味雜陳，說不出是什麽滋味，只覺得悶得慌。他一手扯下畫像，丟給賈如玉，命她收起，這才正視一臉尷尬的蘇琳，冷聲道：“若不是今日替趙虎巡街，展某還不知道姑娘竟如此會做生意。”

蘇琳饒饒頭，看看天，不怎麽敢正視展昭，只用眼角餘光偷偷窺視他的面色，吞吞吐吐道：“這個……”她自是明白這事遲早要背他知道的，原是想在他發現前狠狠賺一筆，誰能料到才開了個頭就被逮個現形！一旁的賈如玉性子直，早就沈不住氣，眉頭皺緊：“蘇姑娘，你怎麽能這樣利用展大哥的好心？虧我還當你是朋友！太過分了！”

見攤子周圍已有不少路人圍觀，蘇琳暗道不妙，萬一傳出個欺瞞展大人的惡名，以後還怎麽哄小姑娘大媽大嬸來光顧？她一定要維護良民的形象，不能讓賈如玉壞事！當機立斷，拽住展昭的袖子往外拖，陪著笑臉道：“展大人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，你聽我解釋。”又朝賈如玉道：“如玉，你先幫翠鳴招呼一下客人，我和展大人私下聊聊。”

展昭瞧著圍觀的人多，也不欲當街跟她理論，便隨她擠出人群，到了一個安靜的巷子。展昭撣撣被她抓皺的袖子，這會兒他怒火稍平，反倒想看看她要怎麽解釋。雙手交叉抱在胸前，稍顯慵懶地靠在墻上，竟還扯出一抹微笑來，不緊不慢地道：“姑娘是不是該給展某一個交代？”

他這模樣讓蘇琳看得有些楞，一直都知道他生得極好，英氣逼人，正氣淩然。可她沒料到一向嚴謹自律的展昭會這麽隨意的靠在落灰的墻上，面上帶笑，不見一絲怒意。日光落在他身上，紅衣似火，黑發如墨，劍穗微微晃動，迷得她移不開眼。蘇琳第一次這麽仔細地端詳他，只覺得那挺拔的身影很是養眼，竟有點沈迷其中，甚至想伸手替他撣去肩頭的落灰。

覺察到她的失神，展昭喚了聲蘇姑娘。蘇琳回魂，暗罵自己關鍵時刻竟敢沈迷美色！美男又不是沒見過，沒出息！連忙收拾心情，換上愁苦的表情，道：“我這也是生活所迫，好不容易找了個營生的小生意，沒幾天大街小巷都開始賣奶茶。我要不想點辦法，這生意還怎麽做下去？”

展昭靠在墻上一言不發，微微垂著眼，瞧不出心緒。一時間有些冷場，只餘下隨風飄落的樹葉跌在他身上，落在腳邊的沙沙聲。蘇琳暗忖冷靜下來的展昭不好對付，不覺氣餒，反倒鬥志昂揚，拍起馬屁來：“我想著，展大人你玉樹臨風，是姑娘們的春閨夢裏人這才拿了你的東西來招攬客人。展大人，你作為我奶茶攤的代言人，我會付銀子給你的。”

終於，展昭眉頭微皺：“這和銀子沒關系。”

自然是和銀子沒關系，這廝竟然還有維護肖像權的意識，不簡單嘛。那只能繼續裝傻了：“那你是不收銀子了？”展昭站直身子，拍拍肩頭的落灰，沒耐心再兜圈子，正色道：“蘇姑娘，你怎可私自拿我的畫像和字招攬客人？”

唔……生氣了？本來想和平解決的，如今看來不得不動用武器了。蘇琳拿出手帕，低頭擦了擦眼角，立馬紅了眼圈，低聲道：“展大人，你知道的，我一個弱女子討生活不容易，若非走投無路，是萬萬不會如此的。”

展昭抿唇不語，眼裏滿是質疑。她的話七分假，兩分半真半假，有一分是真的就已經屬難得。蘇琳擡起頭望著他，通紅的眼圈盈滿淚水，即將破堤，很是楚楚可憐，哀聲道：“展大人，這事是我不對！可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，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。”

任憑展昭千想萬想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哭，還哭得這麽……楚楚動人。想他展昭何曾把姑娘家惹哭過？她說的倒也有幾分在理，確實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，也被他及時制止了，影響不算大。蘇琳低頭擦擦淚，哽咽道：“畫像已被你收走，可送出去的字怕是收不回了，還請展大人見諒。我保證不再犯！”再擡頭，眼淚更兇了，聲淚俱下道：“展大人，你就原諒我這一回，可好？”

展昭盯著她看了半響，見她兩眼通紅，淚水不斷，不由地嘆氣：“罷了，此事到此為止，不可再犯。”聞言，蘇琳終於松了一口氣，露出笑容，可依舊淚眼汪汪，頗有喜極而泣的意思：“多謝展大人！”

然而，她擦了半天的眼淚還是淚流不止，展昭頗感無奈，蘇姑娘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？這點事也能叫她哭上半天？依她的性子不會如此才是。又過了些許時候，見她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，不得不開口勸道：“姑娘莫要再哭了。”

蘇琳隔著袖子揉眼睛，著急道：“我也不想哭的，可是，眼睛好辣。”這下真的玩過頭了，手帕上的辣椒粉灑多了，不會瞎吧？

展昭一楞，問：“怎麽會辣？”

蘇琳辣得睜不開眼，心裏也有些後悔，坦白道：“手帕不小心沾了辣椒粉…”展昭黑了臉，剛剛平覆的怒氣又湧上心頭，冷聲道：“姑娘還真是煞費苦心！”好的很！她再一次利用了他的善意！簡直死不悔改！

此時她也顧不得他生不生氣，只覺得雙眼辣的難受，拼命揉眼睛，都怪她學藝不精，沒把握好分量。這下苦肉計也被識破，虧大了！賭氣地往墻上一靠，帶著鼻音道：“展大人請自便，反正我是自作自受，怨不得別人！”

聽著這話，展昭覺得心中怒火更勝，倒像是他的不是了！兩人就這麽僵持著，一個紋絲不動怒火中燒；一個淚眼汪汪擦個不停。蘇琳先有些扛不住，焦急萬分，又不願開口求助，死死咬住嘴唇強忍著。展昭嘆了口氣，怒火盡散，上前握住她的手腕，道：“莫要再揉了，我帶你去洗洗。”唉！這蘇姑娘真是會折騰。

深秋的河水滲著寒意，卻恰到好處地鎮住了她的火辣辣的雙眼。看看緩緩流動的河水，瞧瞧河邊雜亂的水草，就連腳邊的淤泥都顯得無比可愛。蘇琳長長舒了一口氣，終於重見天日了！虧得展昭度量大，能不計前嫌，她該好好謝謝他。再洗一把臉，笑嘻嘻地踱到展昭跟前，語調輕快：“展大人，又被你救了一回！恐怕只能以身…”

展昭打斷她的話，冷聲道：“姑娘不必以身相許，日後謹慎行事即可。”她雖雙眼紅腫，卻光彩不減，一笑便猶如盛夏的陽光，光彩奪目。展昭卻視而不見，先前裝可憐，現下裝天真，他再不會輕信她。

蘇琳撇撇嘴：“你就不能委婉點？”他不想跟她在這事上一再糾纏，正色道：“展某一心追隨包大人，人在公門身不由已，執法九死一生，實在不適合成家立業。蘇姑娘你懂嗎？”

蘇琳點頭，笑道：“原來是怕我守寡，你放心，萬一你英年早逝，我馬上改嫁。你可要好好保重，別老想著為國捐軀，我是不會為你守寡的。”

瞧著眼前笑容明麗的女子，展昭連氣都懶得生了。總歸不會對她起那種心思，隨她去吧，日後遠著她便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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